翻動舊日影冊,那些凝固在泛黃照片上的年輕臉龐,在黨的生日“七一”到來之際更加鮮活了起來。鉆塔巍巍矗立,一群朝氣蓬勃的小伙子周身油泥點點,卻笑得無比燦爛,眼神清亮如星辰。這便是我們青春的模樣,定格在華北石油會戰風雷激蕩的年代。
那年,荒原風沙漫卷,井隊的鉆機聲晝夜不息。猶記在鉆進固古1井時的那個寒秋之夜,泥漿裹挾著巖屑從井口噴涌而出。井隊全體幾十人奔向井場,泥點如橡皮子彈擊打,工衣瞬間濕透又結成冰,每一步都沉重如負鎧甲。
井隊指導員曹昆山帶頭闖進泥幕之中,嘶吼聲壓過了風雨:“黨員跟我上!”鐵流奔涌,人影幢幢,人們如潮水涌至井場。一時間,鋼鐵撞擊聲、吶喊聲、機器轟鳴聲響徹井場。這支被泥漿裹纏的隊伍里,黨徽在泥水中筑成一座堅固的堡壘,井噴最終被制服。
當井架上的風哨聲被歲月揉成背景音,我手持調令踏入二部后勤管子站,那天恰逢一場秋霜給華北平原鍍上銀邊。進入管子站大門的剎那,只見成排的鉆具在陽光下泛著清冷的金屬光,鉆桿、鉆鋌、套管碼放得整整齊齊。門廊下寫有“黨員示范崗”的銅牌在霜花中泛著光。這些曾在鉆臺上與我并肩的“戰友”,此刻以另一種姿態化作后勤戰場的圖騰。機油與凡士林混著鐵銹的氣息,竟像當年井場上的風沙一樣,讓人感到莫名的親切。黨支部書記陳占春帶著我熟悉場地、講解要點。他指著墻上“黨建+安全生產”的示意圖說:“后勤不是安樂窩。它是確保一線井隊安全生產的堅強后盾,咱們黨支部就是要把后方鑄成鋼鐵堡壘?!?
每天工作伊始,我便穿梭在管架之間,用榔頭敲擊鉆具,聽金屬震顫的音色辨識暗藏的隱患。無論是給鉆具探傷還是給防噴器檢修,黨員技術骨干宇景春總是不厭其煩手把手教我……細密的熒光粉灑在鉆具上,裂紋像銀色蛛網顯現,我們便俯在上面用細銼刀一點點修磨毛刺,直到螺紋在陽光下映出均勻的反光。
那年深冬,西伯利亞寒流突襲,井隊急需一批防硫鉆具。備用的鉆桿結著冰棱,露天行吊鋼絲繩凍得發硬,為確保運行正常,我和老黨員王師傅帶著班組人員連夜檢修,零下十幾攝氏度的氣溫使得扳手老不聽話。我們用暖壺的熱水澆在螺紋處解凍,再往鉆桿接頭里灌注加熱的凡士林。寬闊又冰冷的廠房里,老王扯著嗓子不停地指揮:“注意絲扣角度,這玩意上了井場就是井隊兄弟的命!”他胸前的黨員徽章被呼出的白氣籠罩,像一團不熄的火苗。
記得有次井隊反饋指重表讀數異常,作為黨員突擊隊成員,我與管子站技術組的曾福奎師傅二話不說驅車趕往井場。正值華北平原的連雨季節,卡車剛駛入小路,左后輪就深陷尺把深的車轍,發動機轟鳴著,泥水裹著車輪甩出一人多高。有著二十年黨齡的曾師傅立刻換上雨靴首先跳進泥路,從工具箱里取出撬棍、墊塊和三角木。只見他半蹲在泥地里,用撬棍別住車輪軸頭奮力撬動:“我來穩住撬棍,你們從側面往前推……”當我們泥人般地趕到井隊時,司鉆正守在指重表前焦急踱步。曾師傅迅速打開工具箱,我倆經過兩個多小時的緊張排查和調試,指重表的指針宛如蘇醒的游魚,沿著刻度線劃出一道令人滿意的弧線。
影冊里的鉆塔與紀念章的光芒交疊,正是老一輩鐵人精神在我們心中鐫刻的黨徽形狀,等待著一代代后來者捧著這份永不褪色的赤忱,承繼這份熔鑄生命的擔當。